想到曼娟老師跟我的一些往事時，總是一樁牽著一樁，磁碟快速旋轉出所有相關的資料夾。不對。其實從來都沒有特別去回想。和曼娟老師從相識的這十七年來以來，我們的生命重疊又印拓著太多身影，大約生活裡什麼平常窮極無聊小事，也都會硬把她給拉進腦子裡。

啊，這間咖啡館她一定會喜歡的啦，下次要帶她來。可是有賣低咖啡因的嗎？嗯，這件衣服超適合她的呀，再配上那條圍巾就更好了。她從來就愛吃歐式自助餐來的。生菜沙拉特別多？不不不，她不太愛吃冰冷的蔬菜。有豐富的甜點和水果嗎？那很好。不過，布丁跟香蕉就不用了。這個故事要是換成她來寫，肯定能翻轉出一個新的風景。這些那些。沒有告白也不用分手。像是另一種形式的戀人絮語。

從前我常取笑她腦裡有個黑洞，現在黑洞也在我的腦裡醞釀出來了。即便如此我們總還是要在小小的腦容量裡，保留一個空位。東京與台北。一個人想到什麼和對方有關的事情，要牢牢記著，下次聯絡時要告訴對方。每當我從東京回台北時，兩個人便會穿梭在台北的巷弄裡。餐廳、咖啡館、居酒屋，一間吃過一間，話題從來不枯竭。如果把這項耐力賽列入奧運，我們應該很能為國爭光。

其實我們骨子裡都不是極度樂觀的那種性格。是被什麼感觸不小心切割到了，就會汨出淌淌的血來的。然而我們大概有一種磁場相乘能力，足以舉重若輕的化解難題。因此，我跟老師兩個人窩在一起時，總是容易笑個不停。笑到險些快從椅子上摔下來的經驗也有。「難道就不能做個永遠的氣質玉女跟不陽光憂鬱小生嗎？」我們常打趣問對方。答案是：「還真沒辦法呢。」然後，又是一陣笑傲江湖。

笑到眼睛都流出淚來，鄰桌的人看了只以為我們暢快，只有我們清楚，淚裡混雜著同等重量的快樂和悲傷。

文字＝張維中

撰寫日：2011年2月

●原刊登於皇冠雜誌  2011年3月號